在刚过去不久的春节，远在海南务工的张强给贵州省普安县检察院副检察长蒋睿发来视频：“感谢蒋检察官，我妈情况（身体）好，你们不用再担心了！”视频一转，张强的老母亲赵春花就满脸笑容地出现在视频里，对着蒋睿一直笑。

“啊，咿呀……”视频里，尽管赵春花还是不能言语，但她笑着先指自己再指蒋睿的画面，让蒋睿明白其大抵“感谢”的意思。看着赵春花脸上绽放出的幸福笑容，蒋睿的思绪不禁一下子拉回到2022年的5月。

“靠双手爬进爬出，只能自己照顾自己”

2022年5月5日，劳动节后第一天，蒋睿按计划到普安县检察院12309检察服务中心值班。他刚坐下不久，就看见一名男子神情严肃地走了进来。

“检察官同志您好，我是来请求检察机关支持起诉，让我老嫂子的子女履行赡养义务的。”一进门，这名男子就称，自己的老嫂子因行动不便，故委托他帮忙向检察机关申请支持起诉。

一听是母告子案，从检10多年的蒋睿起初并没有多大“意外”，认为只是一起“常规案件”。可听完委托人讲完前来申请检察机关支持起诉的缘由后，蒋睿眉头不由得紧锁起来。

当事人名为赵春花，70岁，普安县人，和已故丈夫育有张强等4个子女。2002年，时年50岁的她，在没有与4个子女意见达成一致的情况下，来到盘州市与一名叫薛三的男子共同生活，且一直共同生活了近二十年。

2014年，赵春花突发脑梗，半身瘫痪，不仅丧失劳动能力和语言表达能力，生活还无法自理。雪上加霜的是，后来，薛三因患重病外出就医，结果长期未归，只剩年过六旬的赵春花一人留守家中，无人照料，孤苦伶仃。

无奈之下，老人只得将子女诉讼至法院，要求子女履行赡养义务，同时申请检察机关支持起诉。

百善孝为先，尊老敬老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。听完委托人的讲述，蒋睿当即决定和同事前往当事人的家中调查取证。

彼时，赵春花居住在盘州市一乡镇的小村子上。此处距离普安县城有60多公里，途中需要经过一座桥。蒋睿和同事第一次去的时候时值雨季，河道涨水得厉害，冲垮了桥面，大家不得已赤脚淌过河。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路程，硬生生花了近两个小时。

来到赵春花的住所，一进门，蒋睿就愣住了：赵春花无助地躺在一张破旧的床上，看上去一脸愁容。躺在床上的她，只有头和手能活动。见蒋睿等人进屋来，她张开嘴，发出“咿咿呀呀”的声音，完全无法表达出心里想法，大家也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。

“老人家呀，真是可怜，自己的亲生子女呢，说是因为老人当时没经同意就到这里，不管。这边的老伴呢，也是疾病缠身，管不了她。平时她就靠双手爬进爬出，只能自己照顾自己。”听着同行的村干部和邻居的话，蒋睿转头看了一眼几乎达20公分高的门槛，想象老人家日常进出的艰难，想到自己家中也有老人，自己也是为人父，不禁顿感心酸，双眼瞬间模糊起来。

“乌鸦尚反哺！如今老母亲身陷重疾，生活无法自理，做儿女的岂能弃之不顾？这于情、于理、于法不相容啊！”当天回程路上，蒋睿就和同事决定，在这起案件中，要依法充分履行检察职能，运用法律赋予的权力支持起诉，尽早解决赵春花的赡养问题，保护其合法权益，让司法的明灯温暖老人的心。
子女互相“踢皮球”

决定支持起诉后，普安县检察院经过认真研判，认为在该起案件中，首先赵春花虽然起诉了4个子女，但按照当地习俗，由于女儿出嫁后不参与原家庭财产分割，出嫁后绝大部分也不参与赡养父母事宜（独生子女情况除外），其两个女儿的工作阻力不小。其次，由于赵春花没有和薛三办理结婚证，且其也身患重病，早已无能力照顾她，不具负法律责任条件。综合下来，案件最重要的关键，应该是张强兄弟。

“张强兄弟没有履行赡养义务是导致本案诉讼的根本原因。如何化解双方矛盾，修复亲属关系，是我们办好这起案件的关键。”经过商讨，办案检察人员一致决定，找准关键，集中“攻破”。

然而，由于赵春花长期卧病在床，且不能正常表达，无法亲自参加诉讼，又没有合适的代理人，蒋睿等人办理该案的过程并不是很顺利。

“赵春花的亲生子女态度很坚决，都不愿意赡养她，互相‘踢皮球’。”作为主要承办检察官，蒋睿一边带队多次前往赵春花的住所调查取证、核实事实，一边不断给她的四个子女释法说理。彼时，张强兄弟俩正在海南务工，蒋睿只能通过电话和他们沟通。

这边，经过来回奔波，检察机关基本核查清楚了证据事实部分，可那边，张强兄弟却“掉了链子”。

“张强兄弟，你先听哥说，你母亲要不是生病，能自己照顾自己，我猜她老人家也不至于走到这步（起诉自己的儿子）。其次，从法律角度来说，根据民法典，赡养父母，是成年子女的法定义务，不得以任何理由和借口拒绝履行赡养义务。更何况，赡养父母既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……”任凭蒋睿苦口婆心地释法说理，电话那头，张强哥俩始终不愿答应回来赡养赵春花。

无奈之下，普安县检察院又组织县法院、县妇联、民政局等部门从法、理、情角度进行多次劝导，张强兄弟俩硬是“油盐不进”，不仅不愿意赡养父母，最后还“躲”起来，不接电话。

案件办理进展缓慢，这让承办检察官很是头疼。案件一天悬而未决，年迈重疾、无人照顾的赵春花就多一分危险。如果在案件办理的过程中，老人突然病危怎么办？

为老人安全着想，蒋睿决定再努力一把，说服张强兄弟俩。一天夜晚，在打电话给张强兄弟无果后，蒋睿失眠了。他想起了第一次去赵春花家的情形。

当时，得知他们来帮助解决问题时，不能言语的赵春花用带着苦涩的笑，一直盯着身着检察制服的蒋睿和同事，眼神满是渴求和期望。而当他们临走时，蒋睿告诉赵春花：“老人家您放心，我们一定尽最大努力帮助您回到儿子身边。”。听到这话，赵春花含着泪花笑了，还用双手抓住床沿试图站起来。没站起来，老人就用一只手拽着检察官的衣袖，久久舍不得放开……

“一定要找到突破口！”那晚，蒋睿辗转反侧，心里暗自说道。

将七旬老母背回了家

2022年5月10日，承办检察官“终于”找到了这起案件的一个突破口。

原来，在张强兄弟父亲逝世后，张强兄弟很敬重叔父张华，处理家中大小事务时也经常听取他的建议。检察官们了解到，张华曾经当过10多年的村干部，在调解村民纠纷等事务处理上，还颇有经验。

抱着希望，蒋睿和同事来到了张华家。“老哥呀，从道德角度来讲，为人子不养父母，这有悖传统，这在咱们农村是要被人耻笑的。从国家法律来讲，父母患病或者没有独立生活能力，有赡养义务的子女拒绝赡养的，情节恶劣的，要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或者管制。这要是真判了，他们俩兄弟家庭就毁了……”

那天，从道德要求到法律规定，再到人情世故，蒋睿花了两个多小时和张华娓娓道来，希望张华能帮忙劝导张强兄弟。

功夫不不负苦心人，几天后，蒋睿就接到了那个他之前拨打了多次无法接通的电话。

“喂，是蒋检察官吗？我是张强。我们想通了，不赡养老母亲，是我们的不对。我们这就从海南回来接我妈回普安，我们哥俩养她，不要我们的姊妹负责。”听到电话那一刻，蒋睿知道，他们那天的一番话起效果了，张强已经从内心接受了母亲，他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。

5月31日，天气晴朗，阳光明媚。在普安县检察院、县法院、县妇联、民政局等部门工作人员的共同见证下，张强驾车至盘州，耐心地帮助母亲收拾好衣物后，没要人帮扶，独立把老母亲背上了车。“妈，咱们回家吧！”说罢，张强驱车开往普安，让老母亲重拾家庭温暖。
回到阔别20年的普安的家，赵春花一扫往日的愁容，脸上挂满了阳光般灿烂的笑容，看谁都笑眯眯的。看到张强兄弟俩给赵春花准备了房间，铺好了新床，蒋睿一行很欣慰。就在他们将要离开的时候，赵春花突然紧紧拉着检察官的手，对他们一边笑，一边点头。

“老人家虽不能言语，但通过她的神情和握手力度，我们足以感受到她的态度。这就是对检察机关司法为民办实事最好的认可。”返回的路上，大家感慨万千。

案件办结后，检察官并没有停下脚步。为了让案件取得实实在在的效果，普安县检察院继续联合县法院、县公安、县妇联、民政局、村委会、社区等多部门，多次研讨赵春花的生活安排和护理问题，与民政局协调联系给予困难生活补贴和临时民政救济，并联系当地社区开展帮扶，为张强争取就业岗位，保障张强的基本生活来源，让他能够安心地赡养母亲赵春花。

法院那边，由于张强兄弟俩愿意赡养赵春花，双方达成和解，案件也成功地以庭前和解的方式办结了。

后来，考虑到在海南务工环境更熟悉、工资也更高，张强又返回了海南。而这次，他将赵春花也一起带了去，方便照料。这才有了开头张强从海南打视频过来给蒋睿的那一幕。

保障老年人合法权益是全社会的共同责任。在普安县检察院办理的这起案件中，检察机关充分发挥支持起诉职能，积极化解母子矛盾，在维系亲情关系、维护老年人合法权益的同时，充分了彰显法律温度。（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）